晏子路含笑在上頭等了一會兒，還是無人說話，晏子路剛剛想要開口的時候，戚嫣卻是擺弄著茶杯恍若不經意一般說了句：“我想給誰吃便給誰吃。”

眾人聽了戚嫣這話就是愣了，見戚嫣與蘇子榭坐在一起戚嬛便沒有什么好顏色，直接不屑地白了戚嫣一眼冷笑著說了句：“堂姐在渾說些什么呢，這賑災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不能由著堂姐的性子胡來。”

“米是我的，粥也是我的，我想給誰吃便給誰吃，任誰也說不出個不字，膽敢有屢次排隊多領者，直接不再在此街施粥，總有人會幫咱們看著。”戚嫣仍舊半低著頭似是在打量自己如玉的指甲，其實卻是在思量著今日這個場子的意義。

亂世用強權，重點便在這強權上頭，戚嫣說完剛剛的話才想起來前次的事情。

墨香軒在這黃州城里頭肯定算得上是有強權了，那么上次蘇子榭的彩頭……說不準就是墨香軒有意給他的。

戚嫣想著，又是飲下一杯茶去，越想心里頭越慌，雖然自己前世與蘇子榭還有墨香軒都沒有什么太多的交集，可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卷進了什么事情里頭。

晏子路還未來得及對戚嫣的話評論句什么，戚嫣尚未來得及將這一杯茶盡數喝了下去，門口就有一人倚門嗤笑了一句：“戚小姐生于閨閣長于閨閣，還是別在這里胡亂說些惹人笑話的話了吧。”

“趙公子生于荒野熟于王府，所見所識皆是我比不上的，”戚嫣抬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慌不忙抬頭看了趙華一眼，面上的不屑寫得明明白白。

趙華一見戚嫣旁邊坐的就是蘇子榭，當即就是腿軟了一下，想著自己的全部不堪已經全部都被戚嫣知道，下意識地就想奪門而出，卻還是硬靠在門上，做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來。

戚嫣不再去看趙華，又是低下頭飲起自己的茶來，在場的人平日都端著自己的身份，雖然此刻對趙華突然來訪有些疑惑卻是沒有一個多看多言的，趙華就只好尷尬地立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蘇子榭見戚嫣一杯茶又見了底，抬手就給她添滿，回頭看了趙華一眼，滿眼的華光一瞬間傾溢出來，四季的美好霎時綻放于同一時刻，趙華抿緊了唇，似是帶著憤恨看了蘇子榭一眼，卻見蘇子榭歪在椅子上，偏頭勾唇道：“原是趙公子，咱們二人有緣得很，在哪都能遇見。”

蘇子榭似是半點都不在乎自己身為安遠王妃面首的這件事情，可趙華剛做沒幾天面首，不過才聽了蘇子榭半句話，就已經是面紅耳赤，氣血上涌一瞬間顧不得思考其他，張口就說了句：“你以為你有什么了不起，王妃……”

趙華說到這里才意識到不對，可是滿廳的人都已經看了過來，蘇子榭搖著自己的茶杯笑，一言不發，戚嫣本不想去理趙華，可是卻明顯見著蘇子榭悄悄沖自己比了個口型。

戚嫣深吸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茶杯抬頭就沖著趙華不屑一笑，瞇眼說了句：“原來是奉了安遠王妃的命令，難怪趙公子沒有帖子也能進了這門來。”

墨香軒一向集會都是需要帖子才能參加，此刻趙華半只腳已經踏進了門來，聽戚嫣這么一說眾人的目光就又都集聚到了趙華的那只腳上，趙華一瞬間像是被人架在了火堆上，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晏子路亦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只由著趙華在那里被眾人目光凌遲，半晌方說了句：“來者即是客，趙公子既然對我們剛剛討論的話題有興趣，不若也來說上幾句？”

趙華來時的氣焰已經滅了大半，可是想到安遠王妃的囑托他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進門去。

這里頭的文人騷客都是自詡清高的，素來看不慣蘇子榭自然也不會看得慣趙華，故而這趙華一走進門去，眾人就皆是將頭偏上了一邊，趙華一時間找不到座位，只得走到蘇子榭的旁邊去。

趙華本想坐在戚嫣的旁邊，誰料蘇子榭卻起身抬手，徑直坐在了戚嫣旁邊，將手中執著的扇子“啪”地一下扔到了戚嫣另外一邊的座位，沖著趙華展臂道：“趙公子請上座。”

戚嫣不再去看趙華，趙華只覺得自己討了個沒趣，也就摸了摸鼻子在戚嫣對面坐下。

“戚小姐剛剛所說的話恕在下不能茍同，”趙華沉了沉氣，說出這話的時候還挑釁一般往戚嫣的方向看了一眼，因著沒有收到回應，趙華也就只好擰眉繼續說道，“亂世出暴民，而百姓一亂就勢必會影響到整個黃州的正常生活，所以賑災一事，可以說是迫在眉睫。”

趙華掃視了一眼，見眾人皆不說話便有些竊竊自喜，朝晏子路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所以當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避免暴民的出現，所以必須以強權處理那些暴民，以起到殺雞儆猴的效果，前次李家的事情想來大家也都知道了，雖是知州已經將那些暴民下獄，可沒得到上面的命令也不敢輕易重處了他們。故而這個時候，我們必須要有一個領頭者。”

“如若眾位不嫌棄，在下愿意帶領安遠王府的人馬代替眾位去放糧賑災，安遠王府的名頭想來還是有一定的震懾效果的，到時候眾位只管去施粥，保證沒有人敢犯上作亂。”趙華這話一出，眾人便也就知曉，這定然是安遠王妃的意思。

其實這災荒一事雖是棘手了些，可早晚都會過去，在場的女眷倒還好說，公子們哪個不想在這件事情上撈個功勞，到時候于仕途之上亦是有功。

若是今日的彩頭被一人得著了，那人肯定是能夠立下不小的功勞，這功勞誰都想獨享，誰也都不想被他人獨享，故而趙華這話一出，眾人也都是有了考量。

安遠王府這么大的家業，居然也看上了這區區五石米，眾人雖是有些不恥，可也懂得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

有了安遠王府坐鎮，自己只需要去走個過場來日就能在功勞簿上添上自己的名字，這么好的事情，任誰也是要動心了。

蘇子榭撥弄著自己的手指不說話，來前安遠王妃給他傳達的也是這個意思，卻沒想到居然又派了趙華過來。

蘇子榭瞇起了眼睛，眼底的光芒一閃而過像極了一只絕色的狡猾狐貍，這趙華，還當真不可小覷……

“趙公子這意思，是說咱們無須比了，直接將彩頭讓給趙公子便是？”趙華話中深意誰都能聽得出來，可他并未明說，戚嫣也就假裝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趙公子沒有帖子徑直前來也就罷了，難不成連這彩頭也想徑直獨占了去？”

趙華一聽戚嫣說話便是一股子無名火竄到心頭，這個女人，當真是當年笑聲悅耳，拉著自己的衣角不住地叫著“華哥哥”的戚嫣？

“戚小姐這話說得好笑，晏公子的意思是今日誰給的解決方法最好這五石米就歸誰，我想在場眾位，都覺得在下的法子不錯吧。”趙華說著，便是掃視了一下眾人，然后便朝戚嫣揚起了一個挑釁的微笑。

今日四公子嘲諷蘇子榭，也是叫蘇子榭失寵趙華上位的消息被眾人知曉，眼下這趙華傳的擺明就是安遠王妃的意思，而且他沒帶帖子都能被晏子路請進來，可見如今在安遠王府的地位已經是不一般。

“趙公子在安遠王府是何地位，居然能帶著王府的人馬做事？”蘇子榭抬眼，如涼雨擊玉的聲音清涼入耳，一瞬間叫趙華的風頭退下去了大半。

趙華這人最是好個名聲，便是做了再齷齪不堪的事情也是要在外人面前要個臉面的，今日能來已經是將牙咬了又咬，此刻卻怎么也不能如蘇子榭素日一般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是安遠王妃面首的事情。

眼見著趙華糾結半晌卻還是說不出話來，戚嫣也就是偏頭說了句：“既是趙公子誆著我們玩鬧，那么不知道各位，覺得我的法子如何？”

眾人還未回過神來，戚嫣這一問都是愣在那里，不知道這趙華和蘇子榭怎么就起了內訌。

蘇子榭卻是抬手輕撫了一下自己的眼角，任憑自己眸子里頭的光彩嘩地一下盡數涌了出來，明明笑靨如三月繁花聲音卻如九月涼雨，只聽得他說了句：“我覺得甚好。”

“子路也覺得甚好，眾位要是沒有意見，那今日的彩頭，就歸戚小姐了。”晏子路朝一旁的小廝揚了揚手，那小廝便低頭將墨香軒的玉佩呈給了戚嫣。

晏子路嘴角帶著不過不抑的笑容，微微頷首說了句：“望戚小姐能解黃州之憂。”

戚嫣下意識接過了那玉佩來，卻見蘇子榭朝自己一笑使了個眼色。

趙華在一旁將牙咬了又咬，晏子路剛剛說完散席的話便是直接甩袖而去，后頭蘇子榭朝著他的背影展顏一悅，啟唇道：“趙公子仔細腳下。”